017、平安,你好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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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寒?生辰?
  
      司季夏觉得生辰这个字眼之于他来说已经模糊到陌生,他只记得每一年的小寒都异常的冷,寒风如刀削,似乎无孔不入。
  
      因为太冷,冷得他已忘了他就是生于这个冰寒日子的人,曾经他想过,为何他不是生于盛夏时节,不是生于复苏之春,也不是生于丰收之季,他为何生于极寒之日,就像是连上天都不欢迎他来到这个世界。
  
      他的印象里,他只记得他五岁时的那一年小寒,娘亲给他煮了一碗糯米丸子,丸子里有馅,是芝麻,甜的,咬一口就会有甜香的芝麻从丸子里流出来,他吃得很开心,要给爹娘也吃,爹娘却只是笑着说他们不吃这些小娃儿的东西,让他自己吃就好。
  
      后来,他才知道,那些芝麻糖丸子不是只有小娃儿才会吃,他的爹娘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他们不舍得吃,他们只想把最好的留给他。
  
      再后来每一年的小寒,他都在做什么?他似乎都习惯在每年的这一天煮上一壶桂花茶,然后给寂药里的腊梅修枝,尽管它们能存活的时日并不会太长。
  
      除了爹娘,没有人知道他的生辰,也没有人会记住他的生辰,便是住在棘园里的他一直以为是他的母亲的妇人,也从不知他生于何月何日。
  
      其实不用说任何人,便是他自己,几乎都要忘了他生于何年何月何日,若非那日在西山上阿暖问起,只怕再过些年,连他自己都会忘了他的生辰。
  
      独自一人太久了,很多东西很多事情对他来说早已不重要,不过是一个永远不会有人知晓不会有人在意的日子而已,记着又有何用。
  
      只是他没有想到,他不过随意一提的日子,她会记在了心里,让他的心,没来由的,如汩出了温泉,淌得他整个胸膛都觉得是温暖的。
  
      司季夏想对冬暖故说什么,然张口却只有两个字:“阿暖……”
  
      冬暖故只是浅笑着,问他道:“要吃么?”
  
      “当然。”司季夏只觉自己喉间有些涩,暖得发涩。
  
      而当他抬手就要拿过冬暖故手里的瓷碗时,冬暖故却移开手不让他拿到,而是兀自先夹起一口面条递到司季夏嘴边,柔声道:“我先喂你一口。”
  
      司季夏又怔了怔,放在膝上的左手微微颤了颤,并未说什么,而是缓缓张开了嘴,谁知就在他的唇已经碰到了筷子时,冬暖故却忽地收回了手,将已经夹起的面条又放回了碗里,只听她有些自恼道:“不行不行,这长寿面最好不要咬断,平安过来这边坐。”
  
      冬暖故说完,捧着瓷碗就往厨房里的桌子走去。
  
      于是司季夏那已经张开了的嘴只能再慢慢合上,怔了怔之后是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笑,起身,走到了冬暖故身旁,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冬暖故笑得颇为开心地将筷子递给司季夏,而后定定看着他夹起面条,放到嘴里,慢慢嚼着。
  
      这是第一次在吃饭时司季夏与冬暖故并排而坐,而不是坐到她的对面。
  
      司季夏虽然只有一只手,虽然他不能将碗捧起来,也尽管他在饭桌上很多时候都要俯下身去吃饭,但他的动作却是文雅的,除了起初与冬暖故一起共桌吃饭时他会显得紧张且有些狼狈外,近些日子他已没有了初时的不安,甚至还会在饭桌上给冬暖故夹菜。
  
      冬暖故喜欢看司季夏笑,也喜欢看他吃饭时的模样,虽然他从未捧起过碗,但却从未让她觉得这有何不堪,相反,她喜欢看他细嚼慢咽的模样。
  
      是以冬暖故此刻就在旁撑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司季夏将她亲手做的那碗长寿面慢慢吃下,自她将他当做自己最珍视的人开始,她时常会觉得就算只是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吃饭,也会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就像现在,她看着他弓着脖子一点点将她做的那碗面吃下,她觉得开心,觉得天都是温暖的。
  
      因为无法捧起碗的缘故,要想将面前的一大碗面不咬断地吃完,司季夏只能一直弓着脖子,冬暖故看得有些心疼,便伸手去帮他揉了揉脖子,司季夏一愣,险些将面咬断。
  
      冬暖故笑了,忽而眼睛一亮,边揉着司季夏的脖子边站起身,站到了身后,忽然就覆到了他背上,将双手环在了他的脖子前。
  
      冬暖故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司季夏整个人都僵住了,筷子险些掉了,也没控制住嘴,把面条咬断了,这把面条咬断了之后,他忽然有些不安和紧张,有些愣愣地看着已经吃了一半面条的瓷碗,抱歉道:“阿暖,面条……断了。”
  
      听语气,像是个做错事了的孩子,惹得冬暖故笑了,开心道:“断就断了,反正我不信这个,怎么样,好不好吃?”
  
      冬暖故说着,从后凑到了他耳边,笑吟吟的。
  
      “好吃。”司季夏看着环在自己脖子前的冬暖故的双手,有些红肿,想来是今日忙活了一日的缘故,他想碰碰,却又有些不敢。
  
      “真的?”冬暖故有些不相信,挑挑眉反问道,“你吃得完就吃,吃不完就不要勉强。”
  
      “嗯,真的。”司季夏微微一笑,又开始动筷,道,“我吃得完。”
  
      其实,面条并不好吃,面和得不好,面条有些宽,有些粗细不一,看得出不是扯成的而是切成的,面条没煮熟,中间还是硬面,汤汁的味道有些奇怪,打的鸡蛋全散开了,最主要的是,没有咸味,冬暖故忘了放盐,这整一大盆面条,吃起来可说是寡淡无味的。
  
      可是司季夏觉得好吃,像他六岁那一年的生辰那碗芝麻馅丸子一样好吃。
  
      冬暖故伏在司季夏背上看着他将满满一大碗面吃光,再看着他捧起碗欲将碗里的汤也喝了,冬暖故想了想,在司季夏喝下第二口汤时从他手里抢过碗,自己喝了一口。
  
      只一口,冬暖故便觉想吐,继而将碗拿得远远的,避开了司季夏伸出来要将碗拿回的手,皱着眉道:“这么难喝,别喝了。”
  
      “我不觉得难喝。”司季夏垂下手,轻轻一笑,“我觉得好喝。”
  
      冬暖故将眉心拧得更紧了,眸中有些愧疚之色,有些恼道:“没有盐,你怎么不说!?这么难吃还吃完了,不怕吃坏肚子!?”
  
      “你,你这个傻木头!”冬暖故不是恼司季夏,而是恼她自己,这是她人生第二次,觉得自己失败。
  
      “阿暖。”司季夏见冬暖故的眸光晃颤有些厉害,忙站起身,抬手轻抚向她的脸颊,边用拇指指腹轻轻擦掉她脸颊上的污渍边轻柔道,“阿暖是做给我吃的,我觉得好吃不就够了吗?阿暖不必自责,我很高兴,很开心。”
  
      司季夏的手很冷,也很粗糙,抚到冬暖故脸颊上却让她觉得心安,只见冬暖故将手中的瓷碗搁到桌子上,张开双臂抱住了司季夏。
  
      司季夏又是一怔,而后也才抬起手,轻轻拥住了冬暖故。
  
      少顷,冬暖故才松开司季夏,转为握住他的手,朝他笑道:“很晚了,回屋吧。”
  
      “好。”司季夏回握冬暖故娇小的手,与她并肩走出了厨房。
  
      灶膛里的柴禾正渐渐熄灭,厨房里一团乱糟,冬暖故想,大概秋桐看到时会再不想让她进这个厨房了吧。
  
      而就在司季夏遇到秋桐的时辰,陌上阑珊,右相府的一处院阁,楼远的住处。
  
      楼远有洁癖,并且是较为严重的洁癖,他需要每天夜里都泡澡,否则他第二日绝不见人。
  
      他还有一癖好,那就是他喜欢在泡澡时吃糖水,而且必须是秋桐亲手做的糖水,若他泡澡时没有吃到秋桐做的糖水,二日府上休想安宁。
  
      右相府的下人不算多,因而人人都十分清楚他们的主子是什么脾性,那就是千万不能打扰主子泡澡,更不能打扰他在泡澡时吃糖水,不然就成府里的罪人了。
  
      春荞和秋桐虽然是楼远的贴身婢子,然楼远在泡澡时却从不让她们在旁伺候,也不会留任何人在屋中,唯留管家阿满在屋外候着。
  
      然今夜有些特别,阿满在秋桐给楼远送了糖水后向楼远请求说要离开一刻钟,楼远嫌他支支吾吾烦人得很,摆摆手允了。
  
      好巧不巧的,也正在这个空档,有一道小身影进了陌上阑珊。
  
      只见小身影站在陌上阑珊的院门前,盯着门上匾额上的这四个字念了一遍后十分嫌弃道:“什么怪意思,果然人怪连院子的名字都是怪的。”
  
      是融雪。
  
      融雪本想让人代为通传后再进去的,奈何她四处看了看都不见有其他人影,想着大概进去了就有人了吧,于是便大着胆子进了陌上阑珊。
  
      可是她走啊走,都没见着半个人影,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一幢单层木楼前,木楼三开间,楼前有游廊,游廊下挂着紫红色灯罩的风灯,一个接一个,这晕散出的光线让整间木楼看起来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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