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楼某心中,并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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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下温了茶,右相大人可要饮一盏?”司季夏微微转头,抬眸看向如此大雨势却未穿戴蓑衣斗笠而只是撑着一把油纸伞以致大半身子都湿透了的楼远,面无表情地问道,好像他的眼里没有了冬暖故的存在,所有的所见所闻都不足以在他眸中掀起波澜,哪怕一缕一波,都没有。
  
      “公子既然要请楼某喝茶,楼某岂有拂公子美意的道理?”楼远阖起手中的油纸伞,靠到司季夏前面阖起放置的油纸伞旁,弹弹袖子上和衣襟上的雨水,抬脚往司季夏的方向走去,只是他每走一步,都在地面上留下一记湿漉漉的脚印,可见他的身子和双脚是被雨水湿得有多透彻。
  
      穿着宽大的蓑衣戴着斗笠站在屋外的秋桐看到楼远印在地上的一个个脚印,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面上有担忧,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一脚跨进低矮的门槛,微微往前倾身抓上藤草编挂的门把手,将门拉阖上了。
  
      将门扉阖上后,秋桐无声地叹了口气,一脸忧心地看向站在一旁的春荞。
  
      “春荞,爷这到底是怎么了,爷平日里爱干净爱到我都嫌弃他的地步,他这两日究竟是怎么了,一套衣裳穿了两天没换不说,便是每日必泡的澡都不泡了,现在更是沾了一脚的泥水他都不介意了,爷这两日,很奇怪啊!”秋桐边说边将眉心蹙得愈来愈紧,黑沉沉的夜色里,她看不见春荞愈渐苍白的脸色,只不解道,“春荞,是不是我送八小姐去东陵的这几日里真的生了什么事?”
  
      若不是生什么事,爷绝对不会这样,她不止一次问春荞了,每一次春荞都说没有什么事,她还偏就不信了,“是不是真的和融雪有关!?”
  
      春荞的肩膀猛地颤了一颤,脸色刷白,双手倏地捏握成拳,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生生让她的舌尖尝到了腥甜的味道。
  
      春荞的沉默让秋桐终于忍不住了,抬手,在黑暗中寻到春荞的肩,捏住,将声音冷了几分,严肃道:“你真的打算要瞒着我?还是你真的打算让爷就这么奇怪下去!?”
  
      说到最后,秋桐将春荞的肩捏得用力,好似如此才能从她嘴里捏出实话来。
  
      “我……”春荞的双手在微微颤抖,连声音都微微颤抖着,“是我害了爷。”
  
      秋桐捏着春荞肩膀的手蓦地一抖,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
  
      雨还在哗哗的下,淹没了春荞颤抖又小声的话。
  
      小木屋里,隔着长案而坐的两个人,都是枕着湿漉漉的裤腿而坐,却又都是毫不介意的面色,就好像他们的心已经冷硬到根本不会去在意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可偏偏,他们都还是人,都是还有着心跳的人,这世上的很多事情,不是他们不想在意不想介意就能不在意不介意的,只不过是他们习惯了隐藏,习惯了伪装,以致再没有什么人能看透他们心中的真正想法。
  
      “公子喜好独特,竟是喜好用这粗陶杯盏饮茶。”楼远看着司季夏满了茶水递到他面前来的粗陶茶盏,笑道。
  
      “有时候,不定精致的东西便是好的,不定人人都喜好的东西就是好的,也不定再不被人看好的东西就不是好的。”司季夏也为自己面前的粗陶茶盏注上茶水,语气淡淡地说着似随心的话,“心在自己身上,觉得什么好,那便是好的,何必非要逐大流不可,又何必非要在意旁人眼光世人评判不可。”
  
      “公子的话说得太过有深意,依楼某这颗愚蠢的脑袋,似乎明不了这话中深意了。”楼远浅浅一笑,捧起面前的茶盏,轻轻晃了晃,轻呷了一口温热的茶汁。
  
      “右相大人的才智怕是文曲星下凡都要自愧弗如,当是不该听不懂在下所说之话。”司季夏捧起茶盏,未喝,只是轻动着手腕摇晃着杯中的茶汁,只见那青绿的茶汁随着他轻摇的动作马上就要撞出杯壁来,却偏偏不见一滴茶汁倾出杯壁,好似那杯中的茶汁听着司季夏掌控般,“右相大人,怕是心中有事。”
  
      “哦?楼某表现得这么明显?”楼远非但没有辩解,反是笑着承认,“那公子觉得楼某这心中的事情,会是什么?”
  
      “右相大人高估在下的本事了,在下不过一介寻常人,并无那窥透别人心事的本领。”司季夏与楼远不同,楼远似乎无时无刻都在笑着,或深或浅而已,身为诡公子时的司季夏则是无时无刻都是一张冷冷的脸孔,虽是霄壤之别的神情,却又有着一样共同点。
  
      那便是,没有人能从他们的面色神情猜得到他们心中所想。
  
      而他们,也绝不会让任何人猜到自己心中所想。
  
      “倒不是右相大人表现得明显,不过是在下这么觉得罢了。”司季夏轻呷了一口正微微晃动着的杯中茶汁。
  
      “那看来公子今夜的眼力算不上好,楼某心中,并无事。”楼远笑意深深。
  
      “是么。”明明是反问的话,司季夏的语气却平平无波,好似他根本无心去理会楼远究竟是有心事还是无心事,因为这于他来说,不重要,“那右相大人今夜过来,可是要跟在下分析分析这两日的雨势?”
  
      “这两日的雨势,公子想必是看得比楼某更为清楚,又何须楼某来多说?”楼远将手中喝一半茶汁的粗陶茶盏放回长案上,“况且在公子面前谈‘分析’,楼某不敢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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