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只要不像我,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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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想找了,我想回去了。
  
      这是司季夏贴着冬暖故的鬓仿佛用了所有的气力与勇气才说出口的话,冬暖故清楚地感受得到司季夏内心的挣扎与最终的沉淀。
  
      总是他千万般想要知道自己是谁,可为了一个她,他要在这段他已经决意要走完才回头的路回头,在即将到达终点时回头。
  
      他终是不忍让她跟着他漂泊无家,即便她不在意,他却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
  
      司季夏懂冬暖故,冬暖故亦懂他,她知道他心里的每一寸纠葛是因为什么,他不忍她跟着他漂泊受累,她又何尝忍心见他痛苦伤悲,倘是能让他觉得喜悦满足,不管他想要做什么,哪怕终身漂泊也好,她都会由着他,陪着他,不离不弃。
  
      “想回就回,我陪着你就是。”冬暖故将手放到司季夏残缺右肩上,轻轻抚了抚,温柔却坚定道,“不管平安想去何处,我都会陪着平安。”
  
      “阿暖,阿暖……”司季夏忽然将冬暖故的肩膀抓得紧紧的,“你不怪我吗?”
  
      “怪你什么?”冬暖故只是微微笑着,掌心在司季夏打着钢铆钉的右肩上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抚着,感受着司季夏紧绷的身子在她的轻抚下渐渐松缓下来,笑得温柔道,“怪你事情没做完就想着要调头回去?怪你白白走了这一程却什么收获都没有反让我跟着你受累?还是怪你总给我下安神药?”
  
      “傻木头呵……”说至最后,冬暖故无奈又怜爱地笑着微微摇了摇头,“难道平安不知道什么叫做‘夫唱妇随’么?丈夫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做妻子的只管跟着就是,平安可是丈夫,岂有做妻子的不听丈夫的话的道理?”
  
      因为是平安,她愿意当一个“夫唱妇随”的女人。
  
      “可是阿暖……”话虽是这样说,可是——
  
      然根本不待司季夏说完这个“可是”,冬暖故忽然从他颈窝里抬起头,以唇堵上了他的嘴,在他下唇上轻轻咬了一口,用警告的口吻道:“停,不许再往下说,否则我打你。”
  
      冬暖故说着佯装警告的话,还装模作样地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巴掌,只听司季夏竟是小声地嘀咕道:“阿暖不是才说了夫唱妇随?怎的说变脸便变脸了。”
  
      冬暖故听着司季夏这似不敢明着大声说的话,不由轻轻笑出了声,翻身将司季夏用力压在身下,欺负他似的将手肘抵在他喉间前道:“以后大事听你的,小事听我的,怎么样?”
  
      “阿暖这哪里是在与人打商量。”司季夏被冬暖故这突然将手肘抵到他喉间前来的动作抵得怔了怔,随即不由自主地笑了,“倒是像逼良为娼。”
  
      “那又如何,你听是不听?你要是敢说不,我就揍你。”冬暖故挑挑眉,又揪了司季夏的衣襟一把。
  
      “娘子大人的话岂有做相公的不听的道理。”司季夏擒过冬暖故揪着他衣襟的手,移到嘴边,在她的手背轻轻吻了一吻。
  
      司季夏这亲昵举动让冬暖故有些怔怔,面有些烫,随即收回自己的手,司季夏则是抬手抚上她的背,温柔道:“阿暖莫在这样趴着,不好,下来可好?”
  
      冬暖故并未即刻从司季夏身上翻下身,而是抓过他的手到嘴边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这才从他身上翻下来,面对着他又以掌心贴上他的脸颊轻抚着,“很晚了,睡了嗯傻木头?”
  
      “好。”司季夏用下巴在冬暖故头上轻轻蹭了蹭,冬暖故则是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后转了个身,背靠着他睡。
  
      片刻的安静后,听得司季夏隐隐带着喜悦激动的声音又在冬暖故耳畔轻轻响起,“阿暖你说,你我的孩子会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
  
      冬暖故将右手五指与司季夏的五指相扣着,觉得司季夏拂在她耳畔的温热鼻息有些痒,不由得缩了缩肩,笑道:“你是大夫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会知晓?”
  
      “好像也是。”司季夏有些赧地笑笑,笑得傻傻愣愣,连说出话都带了一股傻傻愣愣的味道,“不过现下还号不出来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要过些时日才行。”
  
      “那平安喜欢男娃娃还是女娃娃?”冬暖故笑着将脑袋往上顶一顶,轻撞到司季夏的下巴,出轻轻一声响,她得逞似的笑得眉眼愈弯。
  
      司季夏被冬暖故的脑袋撞到了下巴却还怕她疼,改为用脸颊轻轻蹭着她的头顶,笑得轻柔,“都好,只要不像我,都好。”
  
      只要不像他一般,怎样都好。
  
      “胡说什么?”冬暖故的心忽地一紧,如人紧拧着生生的疼,竟觉有些呼吸不上,在司季夏的手背上气恼似的用力掐了掐,掐得司季夏将与他十指紧扣的冬暖故的手抓得更紧。
  
      只听冬暖故很快又柔和了声音,右手与司季夏十指紧扣,左手则轻轻抚着被她掐过的他的手背,边抚边柔声道:“我倒是希望孩子像平安一样。”
  
      像她的平安一样,能让人觉得温暖。
  
      “阿暖,像我……不好。”残缺病弱,以药续命,这样的他,有何好?阿暖与他的孩子,不能像他。
  
      “我说好就是好,方才才说了大事你做主,小事我做主。”冬暖故的心揪得厉害,却又不能表现到面上,只能抓起司季夏的手就着他的手背用力一咬,生气一般。
  
      “可这不是小事……”司季夏重重叹息一声,将脸埋进了冬暖故间。
  
      冬暖故转过身,面对着司季夏,将额头轻抵在他额上,将掌心贴在他脸上,声音轻轻道:“平安,你很好,有你在,这个孩子一定会是个好孩子。”
  
      司季夏身子猛地一颤,腰杆绷得有些紧,冬暖故没再说什么,任司季夏自己慢慢松缓下腰身,微微颔道:“嗯,有我在,这个孩子定会好好的。”
  
      “平安方才说回去了,可是心里已经有了安家的好地方?”冬暖故揽过司季夏的一缕头,在指上绕着圈儿,让自己笑着问司季夏。
  
      “我……”司季夏有些迟疑。
  
      “嗯?”
  
      “到水月县去……”司季夏还是有些迟疑,生怕冬暖故会不答应似的,“阿暖觉得可好?”
  
      “水月县?”平安出生并长大的地方,那座有着几间简陋屋房却又宁静平和的山岭么?
  
      “是的阿暖,阿暖曾与我去过的那个地方,我曾……”
  
      “好。”还不待司季夏把话说完,冬暖故便用力点了点头,同意了,“我喜欢那儿。”
  
      冬暖故的一句“我喜欢那儿”让司季夏微有担忧的心完全舒敞了,掌心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冬暖故的,声音有些幽幽,“怕是阿暖不能习惯那儿,毕竟那儿贫苦。”
  
      “那又如何?”冬暖故用鼻尖抵着司季夏的鼻尖,轻揪着他的头微微挑了挑眉,笑道,“平安你说过你养我的,不会让我跟着你吃苦的,怎么,出尔反尔了?”
  
      “不,不是。”司季夏忙解释道,“不是出尔反尔,只是……”
  
      “好了我的平安好相公,我喜欢跟着你,就算是吃苦我也愿意,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想去哪儿我便陪你去哪儿,我说了,夫唱妇随,只要是平安喜欢的,我都喜欢。”冬暖故松了揪在手上的司季夏的长,将双手揽到他脖子后,勾着他的脖子笑吟吟道,“水月县山上的那个篱笆小院很好,和寂药挺像,嗯……平安不是善种花草么,届时我要平安帮我在院子里种花,院子里最好种一株桃树,春日开花夏日结果,哈,多好,没有人和我们抢地,也不会见到厌烦的人,对不对,平安?”
  
      司季夏听着冬暖故的描绘,先是有些怔怔,随之才不由自主地浅浅笑了,赞同地微微点头,“嗯,阿暖想种什么,我便给阿暖种什么。”
  
      就算她想要成山遍野的桃树,他也会给种下,更何况只是一株而已。
  
      “那平安是答应了?”冬暖故又挑挑眉,黑暗里司季夏看不见她的神情,却觉得到她正笑得盈盈。
  
      “答应。”只要是她想的,他都答应。
  
      “那好,不许说话了,睡觉。”冬暖故在黑暗里准确无误地在司季夏唇上印下用力一吻,随之笑吟吟地翻了身,让背向着司季夏,将他枕在她脖子下的手臂绕在自己胸前,牢牢抱着,似乎这般能让她能快些睡着似的。
  
      “阿暖……”司季夏嚅了嚅唇。
  
      “说了不许说话。”冬暖故在司季夏手背拍了一巴掌。
  
      司季夏默了默,还是嚅了嚅唇轻声道:“阿暖,我就说最后一句。”
  
      司季夏语气里像孩子似的小心翼翼的询问让冬暖故忍不住想笑,却故做严肃道:“那就让你说最后一句。”
  
      “我还有一件小事要办,办完后就能与阿暖回去了。”司季夏将下巴轻抵在冬暖故头上,声音轻轻却带着不容人说不的坚决,“不会很久,不会让阿暖久等的。”
  
      “嗯,晓得了。”冬暖故听罢,又在司季夏手背上轻轻拍拍,“睡吧,很晚了。”
  
      司季夏只是将下巴在冬暖故头顶轻轻蹭了蹭,没有再说话。
  
      冬暖故没有问他要办的是怎样的一件小事。
  
      司季夏也没有与冬暖故详说他要去做的是如何小的一件小事。
  
      他们之间,一直是如此。
  
      可尽管如此,他们的心,比那些事事道明的人的心交贴得还要紧。
  
      只因为,他们信任彼此,无条件信任。
  
      他们之间,只要对方想要去做一件事,哪怕没有理由,他们都能为了对方义无反顾。
  
      既是如此,又何必多问,想说能说会说时,自然就会知晓答案。
  
      只要彼此安好,便足矣,其他的,又何须多去在意。
  
      然静谧安宁的夜,依旧有人眠,亦有人无眠。
  
      许是这段时日一直赶路的缘故,又许是安神药的缘故,冬暖故这后半夜依旧睡得沉沉,枕靠着司季夏手臂,贴在他怀里,呼吸很均匀,睡得很安静。
  
      可冬暖故睡去了,司季夏却是睁眼睁了一夜,时而盯着冬暖故的眉眼,时而又看向她小腹的方向,即便屋里一片黑暗,他的目光依旧游移在冬暖故面上身上,不曾移向别处。
  
      冬暖故这一觉睡得很平静很安稳,直至屋外晨光完全拂晓,她才慢慢地转了个身,鼻尖好像碰到了什么,致使她微微睁开了眼。
  
      冬暖故一睁眼,便瞧见司季夏近在咫尺的眉眼,她的鼻尖就正贴着他带着些凉意的鼻尖,那双深邃如墨潭的眸子里有笑意,亮晶晶的笑意,一时间让冬暖故有些反应不过来。
  
      司季夏则是在这时亲了一亲她的鼻尖,柔声道:“阿暖醒了。”
  
      看着司季夏带着明显笑意的眼眸与他落到她鼻尖来的那个轻吻,冬暖故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因为平日里就算司季夏再如何疼惜她,也不会大清早的就这般黏人似的温柔热情。
  
      然司季夏眸中的柔笑与落到她鼻尖来的轻轻一吻在冬暖故眼里还是成了这个晨日的第一道晨光,明亮柔和得比错过窗格漏尽屋子里来的光线还要明亮。
  
      下意识的,冬暖故将手从衾被下抬起,抚上司季夏的脸颊,用拇指在他积满青灰的下眼睑上来回轻轻摩挲着,心疼道:“早就醒了?还是没合过眼?”
  
      司季夏没有回答,只是定定看着冬暖故浅笑着而已,看得冬暖故心一紧,轻轻抱住了他,“傻笑什么,看看你的眼眶,都成什么样了。”
  
      “没事的,阿暖不用担心。”司季夏还是在笑,准确来说,他笑了一夜了。
  
      他倒是也想睡,只是他无论如何都闭不起眼,就这么睁着眼想了许多事情,想的都是他从不曾想过的事情,有喜亦有忧,但终归是喜远多于忧。
  
      原因自然只有一个,那便是他的阿暖怀身子了,他要当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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